柴郡里的猫

「先婚后爱」「ABO向」不好意思,带了个球(下)

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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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切都照着说好的在进行,尹柯去了他爸家住两天和馨霏一起,他则去了尹柯父母家,尽心尽力地做好身为一个儿婿的职责,两方的长辈似乎都默契地把上周发生的事先放到了一边。

结果其实,基本上他也没尽到多少责。

来到的第一天尹父和尹母都把他当上宾一样招待。邬童想要帮忙下厨又被尹母从厨房赶了出去,他只好去陪尹爸下棋。吃饭的时候才知道尹母做了一桌子的好菜都是合着他的口味。邬童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只能抢着做收拾碗筷的工作。尹母见拗不过他也由着他去了,把收拾碗筷工作交给了邬童就和尹爸出去散步了。

邬童收拾好碗筷,整理好厨房的东西就上了尹柯的房间。

尹柯的房间还是和六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摆满了各种书的书架,干净整洁的桌面,角落里放着他画画的工具还有一些练习的画作。放在最前面的那副是一副落日余晖图,邬童看了几眼觉得眼熟,地点好像就是附近公园里他们练习棒球的地方。旁边是夹着时间表的木板架。邬童伸手摩挲着木板架上那些几乎褪色的时间点。

“想过把它撕下来很多次了。可我就是舍不得,好像就这样放着我的尹柯就会像从前那般一到时间回来就会坐在那里做功课,可是我知道他终究还是长大了。”突然出现的说话让邬童的动作一顿,他转身看过去就见到尹母抱着一本厚厚的相册集站在门口那。

“您回来了。爸呢?”

“他啊,一回来就喊这疼那累的,在楼下坐着放松自己的腿脚,都是老习惯了。”尹母摇摇头,“不说他了。我给你看点东西。”她晃晃手里的那本相册。

“相册?怎么……?”

“都是小柯小时候的。”尹母说着一边往他这边走过来。邬童连忙给她搬来椅子,自己也坐到一旁。

尹母打开了旧时光的密码,邬童则在一张张发黄的照片中寻找着那些被他错过的曾经的尹柯。

一岁的尹柯,三岁的尹柯,五岁,八岁……

只会躺在婴儿车里睁着眼睛看上面挂着风铃的尹柯,握着小勺子脸蛋圆圆吃得满嘴都是的尹柯,铺满白纸的地上满手都是颜料的尹柯,穿着校服靠在栏杆背对着镜头的尹柯……

十岁之后脸型开始瘦下来,笑起来的小梨涡越发地明显,坐在这个桌子上认真地写着字,眉眼紧锁的次数似乎比一般同龄人来得要多。

才十一二岁的年纪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邬童想。抬手又翻过一页。

左上角的一张照片立刻映入眼帘:戴着红色的针织帽,架着一副黑框大眼镜,浅蓝色的口罩,穿着厚重的棉衣棉裤,一双毛绒绒的雪地靴,坐在门口。只是那个坐姿,双腿张开,右手放在大腿上撑着脸,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女孩子。

邬童不敢相信地指着那张照片,盯着它几乎要烧出一个洞来,“这……这张是……?”

尹母看了过去突然笑出声,“这张是他姨母的杰作。她姨母生了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子,一直想要个女孩子。那天是她生日,愣是把三个男孩子都弄成了女装,想让自己感受下有闺女的心情……”

“所,所以……她,她是尹柯女扮男装的……?”

尹母点点头,“记得那天小柯刚装扮好就逃似地从家里跑了出去,一直到晚饭时间才回来。她姨母……”

尹母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传来,可他的心思全飘到了那个冬日的午后。

——

“喂,你站在这碍到我们了。”

女孩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越过他看向身后一群拿着棒球装备的人。收回视线的同时转身走开。

大家也没有因为这件小事有所怠慢,整理好装备就开始各就各位。

几场下来邬童越打越觉得没意思,他只要随便随便扔一个稍微有技巧性的球对方就开始招架不住。

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在美国待得好好的为什么就非得让他回来这边读书。他不想听,结果那个风流老爸居然把他妈妈给搬了出来。他耳根子软,一听他妈妈的劝说就只好乖乖听话。

一想到自己居然沦落到要跟这群小毛孩玩的罪魁祸首他就生气。他一生气手上的力度跟着加重,一球投过去那边的捕手就开始手忙脚乱,最后球没接到还栽在了地上。

没劲。邬童摇摇头。

“都去休息吧!”他喊了一声,结果大家都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邬童走到旁边的一排户外椅想找个座位坐下休息。

“其实你也就这点能耐,生气就把气砸到别人身上。”不知道谁说了这样一句话,邬童立刻抬头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就见到了刚刚那个女孩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张户外椅上。戴着口罩的缘故声音都是闷闷的,听不出声调。

他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就真的没有人能接到你的球?”口罩遮去了大半的面容,邬童也看不清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一起玩的那些男生都纷纷凑了过来,满脸期待吃瓜的兴奋。

“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别以为是女孩子我就会轻易地放过你!”被戳到点的邬童态度立刻变得不友好了起来。

“要和我来一场吗?”黑色大框眼镜里的那双眼睛刚才还是迷迷糊糊的突然就变得炯炯有光,日光下的琥珀瞳闪现着无所畏惧的光彩。

邬童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敢?”

邬童嗤笑,“别开玩笑了,我是不会跟女孩子计较的。”

“还分什么男孩女孩的,我看你是输不起吧?”女孩步步逼近。

“你!”邬童一气,伸手把站在一旁的捕手拉了过来,作势就要拆下他穿着的装备,“我先说好,站到了场上你就不是所谓的男孩还是女孩,你就是我的捕手而已!到时候你就别怪我没有什么绅士风度了!”

“你放心,我也是这样想的。”女孩说完伸手制止了邬童的动作,“不过我也不想穿上那么笨重的装备,给我个捕手套就行了。”

邬童哼了一声,扔给她一个捕手套。

场上只剩了他和那个女孩,其他男生都在一旁翘着手看戏。刚开始一些低水平的小球女孩不费吹灰之力都能接过,人群中都忍不住发出一些小惊呼。

邬童见此开始换了一个姿势,其他人观看的目光也变得更加专注了起来。

他手一动,球过去了。

下一秒,稳稳地落在了捕手套里。

男生们都出发了不少的惊叹。邬童撇撇嘴,“再来!”

一个又一个的球几乎都是相同的命运——被接住。

一旁的男生也从刚才的兴致满满变得兴趣缺缺,有些人开始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邬童停了一下,眉眼紧锁着盯着那个女孩看。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他重新换了个姿势,指部动作变得比先前的复杂起来。

其他人也似乎觉察到了场上氛围的异样,开始重新专注了起来,甚至在邬童要把球准备投出去的一刻屏住了呼吸。

但是下一秒那个女孩的一个动作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把捕手套给摘了。

女孩走了过去,把手套扔还给邬童,“我不想玩了。”

邬童木讷地接过那个捕手套,其他人见戏要散场了都开始往回走收拾东西,有些人开始抱怨又累又饿想吃饭。

“喂,这次是你碍到我了。”

邬童从呆滞中回神,抬眼就看到她举着手机对着他身后的余晖进行拍摄。

他移开身子,女孩往前走了过去。她按下拍摄键完成拍摄,准备走的时候却被邬童叫住了,“我叫邬童,你呢?”

女孩转身看他,夕阳落到她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但她却说,“你要真那么喜欢的话,”指了指邬童手上的棒球,“去中加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邬童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戴着红色针织帽的背影越走越远。他转头看了一下四周,和他一起来的那些男生也都离开了。然后他也转身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就开始跑,一直跑,跑得心脏上蹿下跳,明明是冬天,他却觉得自己握着棒球的手心火辣辣的。也不知道自己狂跳的心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以为去了中加自己还会见到她,最后才发现人家根本连名字都没有告诉他。

——

那他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从忆思中回过神的邬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震惊,兴奋杂夹着巨大的疑惑感,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

“……邬童,你怎么了?”尹母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啊?我没事……突然觉得有些冷了而已。”

“最近准备入冬天气也越发地冷,你要多注意身体。”

邬童点头,“您和爸也要多注意身体。”

尹母看下时间,“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坐了,相册留在这你自己慢慢看吧。”

“好。代我跟爸说声晚安。”

邬童一直看着尹母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才重新把目光放回到那张照片上。

他觉得他需要给自己冲个澡冷静冷静。

冷水那种。

等他从浴室里抖着出来后,冷静下来的邬童首先想到的是他应该找个人帮他捋一捋。

翻开通讯录——尹柯。

被他立刻否决,直觉告诉他在还没完全捋清问题前找尹柯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班小松。

否决。找一个把棒球当老婆,把手机当女朋友的单身狗说这些绝对是他脑袋被门挤了。

于是只剩了一个选择——同事。

电话拨过去,对方很快接了。只是那头瞬间响起激烈的游戏背景音刺激得邬童的耳朵生疼。

邬童把手机拿开朝他吼,“丫想让我的耳朵聋掉吗?!”

顿时世界一片安静祥和。

在那头关了游戏的同事赶紧接话,“呃……你也知道,没钱的单身狗晚上确实没什么娱乐。”

“……”

“说起来你邬大状师今晚不好好尽责做个二十四孝新时代好儿婿找我干嘛?”

“问你个事儿。就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初恋其实就是自己现在的另一半,初恋是他男扮女装的,你会有什么想法?”

“初恋?现在的另一半?邬童,你这句话信息这么大,不会是在说自己吧?”同事半信半疑。

“不是……是我一朋友。”邬童用脚编出了一个谎言。

结果就是同事在那边笑得几近要断气,“邬童,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我也没想到你也只能活到今天。”邬童威胁。

同事乖乖闭了嘴。

“继续刚刚的话题。”邬童严肃了起来。

“嗯……呃,所以你在纠结什么?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初恋就是自己现在的另一半,真真正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吧。多浪漫啊,这事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

“可是……”那个人现在就要和我离婚了好吗?

堵在心口的那句话邬童纠结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可是?你是在纠结自己当初认识他的时候以为是个女孩子,跟现在的他不一样了,觉得是两个人对吧?”

邬童想了想,“这方面我也纠结过,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总感觉自己被他耍得团团转。”

同事在那头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首先一点就是,你纠结的那个问题,我想不管他当初是男扮女装的样子,亦或是现在这个样子,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他们都是同一个人。虽然外表不一样,但是终归内里是一样的,不管你喜欢的是她,亦或是他,他们身上一定都会有令你倾心的同一样东西。”

“至于他为什么不跟你说,我想一定也有他的原因。在我看来,人家明明是个男的,穿了个女装……等下,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穿女装,女装癖吗?”

“他小姨一直喜欢女孩子,结果她生日那天……”

“好,知道了,是受压迫的。那件事也可以说是他的黑历史了,你觉得他有可能会在你面前提?再说了,人家可不知道你把他当初恋了啊,说不定他还害怕告诉了你被你笑一辈子呢!”

“不过啊,这种事还是问当事人知道的最清楚。所以,你就给你十年前的初恋,在一起六年的另一半一个电话吧……”

同事说完就挂了电话,剩下还把手机贴着耳朵的邬童兀自沉入纠结的深海。

——

他最终还是把手机一扔盖上棉被睡了过去。

只是才刚入睡不久他就作了一个梦。梦里他走在河边,四周什么人也没有,也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除了潺潺的流水声。他往前走,一路走,在要过桥的时候有人从河里跳了出来,悬空站在他眼前。

邬童揉揉眼看清那人,“你怎么在这?”

同事翘着手往下瞧他,“我会在这难道不是因为你吗?”

“我?因为我?!”

“你有东西掉进河里了”

“哈?”邬童眨眨眼,“我掉东西?什么东西?”

“你的尹柯。”

邬童白了他一眼,“神经病吧你。”说完转身就要走。

“诶,你别走啊!我还有个问题没问你呢!”同事施法圈起了一道水流困住了邬童。

邬童只好转回身瞪了他一眼,“赶紧问!别占用老子的睡眠时间!”

同事立刻收了手,准备道歉时才想起自己明明现在是个河神干嘛还要怕尔等凡人!

于是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清清嗓子开始问话,“你是掉了这个金尹柯呢?还是这个银尹柯?”手里拿着不知道才从哪里变出来的两张照片在邬童面前晃。

邬童皱眉,“什么金的银的,你到底在要干嘛?”

“这是金尹柯。”一张尹柯在和他的婚礼上的照片送到邬童面前,“这是银尹柯。”一张尹柯男扮女装时的照片又送到了他面前。

“选吧!到底是要你的初恋,还是要你现在的另一半?”同事突然坏笑,“或是两个都要?”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邬童还没讲完同事打了一个响指他就瞬间消失了,留下漫天的照片往他身上砸。邬童被照片海埋得有些喘不过气,在他快要被照片淹没的时候——

咚!

邬童从床上摔了下来。

他慢慢睁开眼,望着顶上的天花板,犹豫了半分钟起身去找了手机。

他觉得如果他再不打这个电话,他今晚就别想睡了。

电话拨过去邬童才想起现在这个时间尹柯肯定睡了,准备挂断的那刻却接通了。

“……邬童?”那头传来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显然是刚醒。

“呃……抱歉。把你吵醒了……”

“怎么了吗?”

“就是……我,我今天……见到我初恋了。”

“嗯……然后呢?”

“就是这样。”

“……”

“邬童你有病吧?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和我说这件事?” 

“嗯……也不是。”

“你赶快说,我困。”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在还没进中加前就认识我?”

那头顿时传来一阵衣被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尹柯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不是我妈给你看了什么?”

“你小姨生日那天……”

“……”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告诉我?!”邬童有些激动。

尹柯听着他的情绪有点不大对劲,“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一个男的穿女装还被你撞上了,这种事换谁都不会轻易对人家开口吧。而且我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可从来承认过我是女孩子啊……你自己听我说话的时候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吗?”

“你当时戴着口罩,十一二岁的年纪还没二次发育,怎么听都是奶里奶气的,我哪会想这么多啊!你知不知道你……” 

“知不知道什么?”

被我错当了整整十年的白月光啊!这句话邬童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他扯到了另一地方,“穿成那样包得跟个球似的,太保守了,一点女性魅力都没有。”

那头的尹柯有些懵,他们刚刚不是在讨论为什么不告诉他那个女孩就是他这件事吗?

“保守?我记得这里有一个男性某A的保守程度和这个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邬童干咳了几声掩饰尴尬,“嗯,说起来馨霏今天乖吗?”

“乖啊,我们馨霏什么时候不乖过。”

“明天问问我爸,让我们视频一下吧。”

“好。”

“……”

“……”

“你还有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我就挂了。”

“诶,别!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那天问你名字,你为什么不肯说。”

“我……”

“不对啊!我真蠢!要是你告诉我名字的话我肯定就能知道你是谁了!你本来就不想让我发现你这个秘密……”

“嗯,你说对了……”

“好了,现在真的很晚了。我明天还要早起陪你妈去超市,就先到这里了吧。”

“好……”

“你先挂吧,我等你。”

只是等将近半分钟都没有听来手机挂断的声音,邬童以为他把手机放到一边又睡了过去,准备挂的时候——

“……邬童,其实那天我有过一瞬间的念头想告诉你我的名字。”

“什……什么?哈?”

已经挂了。

这晚邬童抱着手机睁眼望着天花板接近一宿。

——

一直到差不多四点邬童才浅眠了一下,但是到了七点多的时候又醒了过来。于是他干脆起了个大早到厨房准备早餐。

一向习惯早起的尹母和尹父看到他在厨房进进出出的身影都有些不敢相信。

“邬童今天起这么早,是昨晚睡不习惯吗?”尹父忍不住问。

邬童笑笑,“不是。想着昨天也没做什么就打算早点起来给你们做个早餐。”

“那你今天跟着我出去有够你忙了。”尹母喝了一口牛奶笑着说。

吃过早餐,尹父先一步出门,说是要找对门的老梁出去溜达溜达。

邬童收拾好早餐用过的东西后,上去房间换了一身衣服。下来的时候就见到尹母已经在等他了。

邬童陪着尹母在离家二十分钟车程的超级市场一直从水果蔬菜区到鲜肉海鲜区再到家用品区,逛了差不多整整一个上午才打算离开。

中途的时候无论逛到哪个区,尹母总得停下跟认识的人闲聊几句。邬童站在一旁也说不上话,只能在尹母跟他们介绍完自己是她儿婿后尴尬地在一边等着。

一直到结完账,坐电梯下来地下车库邬童才松了口气。

把车开出去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尹母突然笑出了声。

邬童有些不解,“怎么了?”

“你不习惯吧?”

邬童也跟着笑了起来,“其实我可能不太习惯的是有外人时我在你身边的身份。”

“也是。休学出国、结了婚又继续去读书,现在又开始了工作。你也一直没有那个机会和我们有过比较亲近的相处。我刚刚跟他们聊天的时候,其中的一些人还不大相信我有一个这么年轻的儿婿。”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打算让你和小柯走到在一起。那个时候的你……”

“并不懂事。”邬童帮她把这句话补充完整。

尹母转头看着他笑了笑。

“但是一想到馨霏出生后她就少了一个最亲的人,而我的孩子又要遭受各种不明所以的非议。那个结果是我不敢想象的。”

 “所以你们就想尽了一切办法让我们答应结婚?”

“是啊。结果没想到你们在背后早有‘预谋’……”

邬童有些过意不去,“对不起……”

尹母摇摇头,“小柯这个人,从小到大都被人说他很乖很听话,对人对事都谦逊有礼,温顺从容。其实只是因为他对那些事并不上心而已。一旦他上了心,我和他爸也说动不他一丝一毫。你也看到了,在中加那会儿为了不想出国,在留学机构就这样闹了起来;中考的时候还敢拿自己的成绩开玩笑;离家出走就为了打棒球;还有馨霏那件事他居然选择独自一个人承担……”

“有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担惊受怕,就害怕这样的他会伤害到自己……”

“直到我发现了你。”

“我?”

“我一直有这种感觉——有你在身边的尹柯是不一样的。”

“特别是离家出走的那天,可以说几乎全世界只有你才会知道小柯他到底去了哪里。而且馨霏这件事……”

邬童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开始冒冷汗,“可是我们……”

尹母叹气,“别说了。我说过不管你们就是不管了。你们都已经长大了,我们也确实管不了。”

“很多时候我们一直坚持着做一件事,只是因为我们害怕承认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但是,在爱情的世界里并没有对与错的问题,只有行与不行的问题。而婚姻是一定要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才会幸福。所以,既然你们觉得这段关系是真的不行了,我们这些外人又怎么能强求?”

“妈,我……”

“可能有一天我会不习惯你突然叫回我阿姨,毕竟我已经把你当自己半个儿子差不多六年了。”

邬童快速地看了一眼尹母,她却在与邬童眼神接触瞬间把脸转了过去,即使这样邬童还是看到了她眼角已经开始红了。

“对不起……”大脑一片空白的邬童除了这三个字,他现在实在想不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弥补那时因为不懂事而犯下的过错。

——

回到家的时候,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在车上说过的事。

邬童把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抱进家里,尹母则把包装袋拆开把东西拿出来将它们分类放好。过了一会儿尹父也从外面溜达回来了。尹母开始着手准备午饭,他则和昨晚一样去陪了尹父。

午饭的餐桌上氛围又回到了早饭时的轻松愉悦总算让邬童放松了不少了。

下午的时候他跟着尹母他们在家里开始了打扫卫生和整理房间的工作。邬童本来想找个钟点工,结果被尹母以自己的家哪个角落需要打扫,哪些东西需要保留丢弃只有自己最清楚的理由给拒绝了。一直到准备晚餐的时间才彻底收拾完。

尹母还打算继续做晚饭,但是这次邬童义正言辞地出声劝阻了。

来了这两天他都没机会让自己露几手邬童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

晚饭时间才过了不久,尹柯的视频通话邀请就过来了。

他们一大家子六口人隔个着小屏幕开始了各种各样的说笑,有时候逗逗馨霏,有时候又调侃一下他们这对年轻夫夫,尹母又会说起在澳洲度假时候的趣事……一直说到晚上差不多九点到了馨霏快要睡觉的时间才关了视频通讯。

邬童要离开的时候在门口跟尹母和尹父进行道别。

“有时间的话就常来吧,昨晚那盘棋我跟你还没下完呢!”尹父说完拍了下他的肩膀。

“会的。你们都快进去吧,外面天冷。”

“路上小心啊。”尹母目送着邬童离开。

“知道了,你们快进去吧。”邬童对他们招招手,一直到他们进去关了门他才转身离开。

开着车回家的邬童回想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当年的尹柯,忧心的尹母,温馨的家庭相处,突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现在的他脑海里只有两个想法——

去你的结婚协议书,这才是我想要的幸福生活!

去你的初恋白月光,我要的至始至终都是尹柯!

——

当他少女怀春似地打开自家门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拿着行李箱准备走的尹柯。

邬童愣了几秒,反应过来立刻冲着过去把尹柯手里的行李箱抢了回来,“你要干嘛?!”

“刚刚接到我们主任的通知,说是在柏林举行的中德科技论坛是在明天,我一直以为是下周周一。“尹柯把行李箱抢了回来,“我现在要过去赶飞机!”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啊!”邬童反手抓住了尹柯的手腕。

“有什么事等我明天到了柏林你在电话里和我说可以吗?”他挣脱开邬童的手,拉着行李箱就往门口走。

“可我要说的事在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表达不清啊!”邬童竭力为自己争取。

“那我就等我回来了再说。放心吧,馨霏生日前我一定会赶回来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现在的心情就跟当初他在落日的余晖里只能停在原地看着那个红色针织帽的背影远走越远一样的糟。

班小松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他坐在地上跟个傻子似。

他扫视了一下四周也没看到尹柯,这个剧情……孩子没了,老婆跑了,就差手里抓一张破产通知书。

“喂,哥们,你没事吧?”

邬童抬眼看他,“死不了就是了。”红了一圈,班小松看着都不忍心。

“喂,你俩真的没事吗?”班小松试探地问了一下。

“我俩什么事也没有。”邬童从地上起身,“多谢关心。”

班小松看着上了楼的邬童耸耸肩,反正就算有事他肯定也是事后才知道的那个。

——

第二天上班前,邬童吃着早餐的时候就接到了尹柯已经到了柏林的电话。

尹柯跟他说了一下那几天的行程,邬童则跟他交代了一些出门在外要注意的小事。说着说着他也吃完了早餐准备上班,尹柯也到了酒店准备办理入住手续,于是他们也没再多说什么就相互挂了电话。

午休时间,他在办公室里一边翻案件文档一边吃着三明治的时候,同事就带着同款三明治进来找他,“那件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继续翻旧案件分析同类例子埋头研究资料……”

同事白了他一眼,“从你出道以来我就没见过你接的案会有败诉的是时候,我用得着关心你这个?你明明就知道我现在跟你说的不是这件事!”

邬童放下了文档,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吃完才抬头看向他,“也没怎么样。就像你说的,既然都是同一个人那么他们的身上肯定都有吸引人的同一样东西。至于他为什么当初不说,也确实是因为有他自己的难处。”

“你看!其实你只要稍微跳出那个框再重新看待这个问题就会发现事情明明就很简单,硬是钻牛角尖的人只会永远困在那个漩涡里挣扎,到最后你失去的东西可能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邬童挑眉,“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这方面的天赋。”

“什么天赋?”

“熬鸡汤。”

“切!我这个人走独木桥多过你走大路,生活经验肯定比你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懂得多!像你们这些……”

又来了,邬童有些受不了地开始捂耳朵。

“……所以我这个知心大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等到同事说到这里的时候,邬童的午休时间也差不多要没了。

他把戴着手表的手伸到同事面前,示意了一下,同事立刻了然。准备离开的时候才把一直带在身上的书拿了出来,“你的书,我看完了。”

邬童抬手想接过却又被他拿了回去了,邬童有些奇怪,“你干嘛?”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你看你在书里都干了什么……?”同事把书翻到了其中一页,指着文段里一个的单词底下写着的两个小小的汉字问他。

“墙……墙壁?”

“还有这里也是。”同事指着“eye”这个单词,底下果然又看到了小小的汉字。

同事连续翻了好几页都看到了那些小字,邬童看完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这些不是我写的,应该是尹柯写的……”

“尹柯?他为什么要在底下写这些中文翻译?”

“可能是他的学霸精神在作祟吧。看到高频词汇就忍不住标一下,或是对书里的一些描述作用很大的就记一下。”

同事听完还是放不下疑惑,直觉告诉他远非这么简单。

不过这书是他俩夫夫的,要怎么写写画画也是人家的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当他把书放下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邬童叫了回来,“你看完对书里的那对绅士和淑女就没什么想法的吗?”

“想法?什么想法?”同事一脸懵逼。

“你不认为等上十个夜晚的要求是多余的吗?而且绅士既然都已经等上了九个夜晚,为什么还要在前一晚离开?”

“为什么多余?为什么不会离开?我觉得一点问题也没有。”同事直白地陈述自己的观点。

“为什么会没有?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邬童简直无法理解。

“只要是喜欢就应该直接说出来,回应的时候也应该立刻回应才对!”他还是坚持这个观点。

结果同事却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根本就不会知道深陷爱情中的傻瓜在面对选择的时候会有多么胆小!”

“淑女想让他等上十个夜晚是因为她不确定绅士是不是真心喜欢她,在经过了那么多次类似游戏般的追逐她又怎么敢相信这一次绅士就是真心的呢?同样地,绅士也是,他也在害怕,他害怕自己会接受不了等上了十个夜晚之后最终的结果。”

“你明白吗?也许是你开了上帝视角觉得他们一定是喜欢着对方才会觉得他们应该勇敢地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又或是其实你邬童的性格就是如此,一旦确定了就绝不会放手,也不会惧怕任何的失败,因为你本来就相信自己拥有不会输的资本,不然你也不会去碰它。”

同事说了一堆,邬童能真正听进去的只有只言片语,什么害怕、勇敢,惧怕失败还有什么资本还是什么东西。

“算了。反正你也是已经成家立室的人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坚持自己的观点就好。”

“先走了。”同事跟他说了一声就回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留下有些茫然的邬童一直盯着那本书看。

所以……尹柯的答案也会是这样吗?

——

下班的时候邬童去了超市买食材。买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尹柯去了柏林,就剩了他和班小松在家,于是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晚饭想吃什么。

那边直接了当甩了他两个字:火锅。

邬童扫完货回到家正巧就撞到从协会回来的班小松。

“这么巧。”班小松打个招呼。

邬童立刻把装着各种食材的袋子都递到他面前,“拿进去。”

班小松把眼珠往一边拉留了大半的眼白给他,“明明我才是财主好吗?!”

“那你还吃不吃了?”邬童反怼他。

班小松只好认输。

俩人拾掇了一番终于把全部食材都清洗处理好。等到锅里的汤一沸腾,他们就准备开吃。

香嫩的肥牛一熟,班小松也顾不得形象立即狼吞虎咽了起来,反正面对吃的时候他对于形象二字的想法也所剩无几了。

邬童看着他也是满脸的嫌弃,“你就不能注意下自己形象?” 

“我在这里还要顾着自己的形象活着那我得多累啊……”班小松哭丧着抱怨。

邬童摇摇头起身去倒了两杯白开水,其中一杯水位最高的特意递给班小松,“怕你噎着!我可不想因为你这个家成了凶宅”

“谢谢。”班小松接过。

邬童也开始往锅里找吃的,只是看来看去他最后只夹了几片鱼肉。

班小松顿时觉得不对劲,这是典型的心事重重没有胃口的征兆啊!

“你跟尹柯真的没事吗?”他又把昨晚的问题提了起来。

事到如今邬童也觉得没必要再瞒着了班小松,这么多年下来,他和尹柯早也不把他当外人了。

他挠挠自己的头发,捋清了一些思绪就开始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地全说给了他听。

邬童说完还以为对面那人会来一场真人版的土拨鼠尖叫,结果人家泰然自处地从锅里捞起一个虾滑,蘸上汁,镇定自若地放进嘴里。

“别想了。就你俩口子的事,从破镜重圆到未婚先孕再到奉子成婚,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啊?就你说的那几件事,男扮女装的白月光,初恋就是枕边人,假戏真做的结婚协议书……至多就是在我最近打算投拍的电视剧剧本里又多加了几个狗血素材而已。”

“…………”

这还是他认识的一有事就上窜上跳激动得上天的班小松吗?

“不过,我听你说完之后倒觉得尹柯真的是从性格上来说确实有着外人很难看出来的另一面。他虽然看起来温温和和,一向好说话的样子,但另一面的他却是勇敢又决绝,执拗而倔强!”

“第一次见面就敢这样正面怼你;说不想出国读书就是不去;中考还敢随随便便就拿自己的成绩搞事情,就为了报复一下自己的父母;更别说他还敢独自承担把馨霏留下来的责任了……简直就是新时代O层人士中一颗冉冉上升闪闪发光的金星啊!相比你这个A在他面前就……”

邬童怒视着瞪了他一眼。

班小松完全不理会,“邬童啊,邬童。我看你这一生对人待事各方面似乎就从来没有输过,但是在面对尹柯时候,没想到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输了……”

班小松突然八卦了起来,“当初你们在巴黎到底怎么……嗯,就是……你知道我想问的啥吧?”

邬童回忆了一下,“就是在巴黎逛着逛着就碰上了。又住了同一个酒店。你也知道在法国除了烈酒的法定喝酒年龄是18岁,其他都是16岁,大家都喝了点酒,我是个A他又是O,然后……”

“异国他乡,浪漫之都,偶遇旧爱,月色美酒……我去!你俩不发生点什么我都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A了!”

邬童在餐桌下踢了他一脚。

班小松乖乖闭上了说话的嘴往里面塞食物。头一直低着,再稍微靠近一点就要碰到热锅边缘,邬童赶紧用筷子的另一头戳他,“小心你脑袋。”

班小松坐着立刻往后移了一下以防自己下一秒真的会碰到。

中途的时候他又没管住自己想说话的嘴,他突然压低声音问邬童,“你们这几年都是分房睡吧,虽说尹柯被你完全标记了不怎么会发情,即使有,用抑制剂就可以完全解决,那你呢?”

本来还喝着水的邬童马上喷了班小松一脸。

被误伤的班小松默默去找纸巾。

回来的时候班小松似乎不打算放过他。“所以,你呢?” 

邬童只好如实回答,“人家都说饱暖思淫欲,可我一个刚出来工作不久的小青年就已经成家立室,为了养家糊口东奔西走,哪还有时间想这些事?实在不行就去泡个冷水澡吧。”

班小松觉得这个答案还算合情合理于是就这样放过了他。

——

吃了锅里将近三分之二食物的班小松已经瘫在了沙发上懒得动一根手指。

邬童把餐桌和厨房都收拾好,装了一杯白开水出来,又从药箱里拿了一盒助消化的药递给班小松。

班小松喝下了药,突然这样对他说:“邬童你变了。”

“变了?我哪里变了?”

“以前的你对着外人目中无人,对内虽然是正义感满满的同学爱,但是总是以自我为中心,几乎很难会去留意身边人的小事。无论是今晚你会问我晚饭想吃什么、怕我噎着给我倒白开水,还是敲我脑袋要我小心锅沿、还有现在特地给我拿助消化的药……这些小事情,如果是曾经的邬童肯定做不出来。只能说成家立室了就是不一样,把照顾别人都变成习惯了。看来尹柯把你教的很好……”

“说起来,你现在选择现在这个职业也是因为尹柯吧?”

邬童摇摇头,“也不全是。只是当年在LA一直陪在尹柯身边接触到了很多关于O的事才渐渐有了想法,我也担心等到馨霏分化了如果她是个O……你也知道O在这个社会本来就处于弱势地位,像尹柯这样的只能是少数……”

“是啊,尹柯真的是我见过的最独具魅力的O了。”

邬童一听顿时警惕了起来。

感受到杀气的班小松赶紧澄清,“你别多想,我只是站在欣赏的角度给的赞美。再说了,他这种性格我也应付不来,况且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

邬童在听到这句话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壳像是被人突然按了格式化的按钮,被清空了的整个脑袋瞬间只剩了这一句话在里面回荡。

“你……你刚刚说什么?”

“哈?我刚刚说了很多啊……”

“不是,最后一句。”

“最后一句?啊……‘他喜欢的一直都是你!’”

“为……为什么你……你会这样觉得?”邬童还是不敢相信,连声音都在抖。

这下班小松坐不住了,真人版土拨鼠尖叫即刻上演。他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抬手摸了摸邬童的额头,“你没发烧啊!怎么智商在遇到了尹柯的事就瞬间减到负数啊?这种事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了吧!像尹柯这种性格的人,他要是不喜欢你,别说是标记了,你连他房间的门都进不去一步!”

是啊,这么多年他怎么就从来都想过这个问题……若是尹柯不愿,他真的连碰他一个手指头的机会都不会有!

“可是……为什么当初有了馨霏之后他却什么都不打算跟我说?还跟我签了那份结婚协议书……”

班小松也顿时感到奇怪,“他宁愿独自一人承担起把馨霏带到这个世界的责任,也不敢跟你说实话把担子卸下一半与你共同分担……为什么不敢说?尹柯他明明一直都很勇敢……”

勇敢?这两个字往邬童脑袋上砸了几下。

尹柯真的就如班小松所言的这般勇敢吗?

不,不是的。在他面前的尹柯其实从来都不是勇敢的。

他如果真的勇敢就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候,明明有了想告诉他名字的念头,却还是没有什么也没说。

他如果真的勇敢在中加的时候就不会什么都不跟他解释就退出了棒球队。

他如果真的勇敢在长郡的运动场上自己对他质疑的时候他也不会忍气吞声接受他所有的指责。

他如果真的勇敢就不会选择对他隐瞒馨霏的存在。

他如果真的勇敢就不会什么话都闷在心里跟他签了那份协议书。

他如果真的勇敢就不会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对他说过看完那本书之后的答案。

因为那个答案正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但是,爱情不是单方面一个人的事,而是两个人的事。如果在这段关系里双方都成了爱情里面的胆小鬼,那么这段关系存在的几率只会近乎于零。

所以,尹柯,你别怕。如果你选择了成为胆小鬼,那么我就做最勇敢的那个人。你可以站在原地,你可以缩在为自己建造的保护壳里,没关系,我会去找你,我会伸手去拉你。

“我要去柏林!今晚就去!”一顿幡然醒悟的邬童突然告诉了班小松这个决定。

“今晚?!”班小松需要确认一下他到底有没有听错。

“对!就是今晚!”邬童说完起身上楼准备收拾行李。

上去前交代了班小松一个任务,“帮我订机票吧,职业棒球手!”

邬童收拾完行李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给他同事打个电话。

“明天帮我请三天假。”

“三天?你要干嘛?”

“去柏林,找我的胆小鬼。”

“谁是胆小……”

已经挂了。

“机票订好了吗?”邬童走过去问班小松。

班小松晃了晃手机一脸的炫耀,“职业棒球手可不是你白叫的!”

“谢了。”邬童拉过行李箱就出了门。

——

邬童到达柏林的时间是当地的下午两点,按照尹柯那天跟他说的一些行程安排他现在应该在柏林科技大学进行演讲。

从机场走出来的邬童叫了辆出租车拿着行李就直接过去了科技大学。

到了学校,邬童问了几个学生哪里有举行演讲的地方,知道了几个位置之后邬童筛选了几个符合条件的开始一个一个地找。

等他打开第三个报告厅的大门之后,台上的站着那个终于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了。

简单的白色衬衫穿在他身上就把他的身形勾勒得完美无缺。领口的衣扣解开两个露出了精致的锁骨,袖口挽起露出了好看的手腕。站在台上的尹柯说着流利的英语侃侃而谈,说到专业领域时认真而严肃,与学生互动时亲切又温和,浅笑起来的小梨涡不知道融化了多少台下少男少女的心。

是我的。邬童在心里偷偷地笑了。

邬童在台下呆呆地看着他。突然他从看电子白板的方向转了过来,一开始只是看着前排的学生,接着视线往后移过来了邬童的方向。

邬童心里一惊,却挪不开眼神,心脏一直砰砰砰地狂跳着,好像随时都要跳出来了。

他一冲动——

“尹柯!”

“尹柯!是我!我……”

下一秒他就因为扰乱现场秩序被保安架了出去。

闷闷地在门外等着的邬童很快就收到了尹柯的短信,告诉他让他先过去酒店休息,房卡直接问前台要就可以,他已经跟前台的人说了。

——

邬童去了酒店,找前台要了房卡,要了个客房服务送餐。

填饱肚子,洗了个澡,把头发吹干进去房间打算睡一觉。

睡了大概两三个小时,邬童就听到尹柯已经回来的声音了。他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冲着出去一把抱住了尹柯,还把他抱起来转了几圈。

尹柯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吓得有些蒙圈,他赶紧伸出双手环住邬童的颈脖以防自己会晕过去倒在地上。

等到邬童停下了转圈的动作,尹柯才有机会开口说话,“邬童,你发什么神经?!快放我下来!”

“不要!整个世界都在我手上了,我要是放了,我就是傻逼!”

“……”

“你放不放?”

“不放。”

邬童抱着他,两个人保持着近距离的仰视与俯视姿势。尹柯温和的呼吸染在了邬童的脸上,一些曾经在心里顽固存在着的东西像是在渐渐融化,一些暖洋洋的东西好像开始郁郁葱葱地长了出来。

尹柯突然动了一下,把脸埋进了邬童的一侧颈窝。他的睫毛在邬童裸露出来的脖子的皮肤下颤了颤,又归于平静。然后轻咬了一下。

邬童立刻吃痛地发出了一声低吼,手一松就把尹柯放了下来。

“就说了让你放我下来,你非是不听。”

邬童一边揉着脖子上的痛处,一边怨恨地瞪着尹柯。

“不上班的你大老远地跑过来要干嘛?”

“我有话跟你说!”

尹柯坐下,“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你就一直跟我说这个,你到底要说什么?”

邬童在他旁边坐下,“我不想离婚了。”

“我知道。”尹柯轻描淡写地说。

  !!!

“你怎么知道?!”邬童的脑袋挤满了问号。

尹柯把他和班小松的微信聊天界面递给他看。

“尹柯!!!邬童为了不想跟你离婚今晚就要跑去柏林找你了!!!!”

“你一定要时刻警惕着这个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你面前的傻子!千万别让他干出什么傻事啊!!!”

邬童看了看发送时间,就是他收拾行李的时候。

班!小!松!

邬童把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拿到的纸蹂躏了一遍又一遍,觉得不够解气又把它仍在地上踩了几脚。

“然后呢?你就没有其他话要说了吗?”

“当然不是。”

邬童把那些废纸扔掉,重新坐了下来。伸出双手放在尹柯的肩膀上,把他的身子掰过来,直视着那双每次望过去都能直击他心灵的眼睛。

“尹柯,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你一定要听好。”

尹柯眨眨眼,对这个突然严肃认真起来的邬童有点适应不过来。

“我十年前曾经喜欢一个人。”邬童突然笑了一下,“其实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自从分开的那天我就忘不了那个人,很想再见一次,或者不止一次,而是想见到这个人很多很多次。只是,一直都没这个机会。”

“那个人我一直以为是个女孩子,直到前几天我才知道他其实是个男孩子。而我其实从分开那一天开始,有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

尹柯感觉到自己的肩膀突然僵硬了起来,困在邬童的双臂间动弹不得。

“后来他突然什么也不说就从我的其中一个小世界中消失了。我去质问他的时候,他好像并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

“但是在这之后我又在另一个学校见到了他。一开始我们并不友好,一直针锋相对。其实谁都看得出来我们明明就是认识,却还是嘴硬地不想承认。”

尹柯像是明白邬童要说什么,微微侧过脸躲开了一直注视着他的视线。

“那一天我们在巴黎相遇了。从那以后我们的人生因为一个奇迹的到来连在了一起,结了婚,组成了家庭。但是我们说好这种情况只会维持到六年的时间。”

尹柯并没有正视他,也看不清邬童此刻的表情。

“他是一个……嗯,可以说是个跟我完全相反的人。他对事待人温和谦逊,跟他说话都好似三月的春风拂过耳畔般温柔。可是就是这样的他骨子里却有着让人不得不惊叹的勇敢与决绝,执拗而倔强。”他说着唇角轻轻地扬了起来,“而我,他们说我有时候会有点目中无人,常常以自我为中心,有时候又会过度正义,脾气暴起来很容易就让人感到害怕。”

侧过脸的尹柯只能从邬童带着笑意的语气中猜测他的心情。

“而他有时候会像能容纳天地的海,包容着我所有的任性与不堪:有时候又像来去自如的风,能轻易地感受他的存在,却永远琢磨不透;他也像可以洗涤心灵的雨,总是悄无声息地洗刷掉我身上的不成熟;他也像雪,像精灵一样装点着萧瑟苍凉的冬日,平白枯燥的生活也因为他的存在有了生动的色彩。”

“可是这样的他有时候又会像一只小乌龟,缩在自己的壳子里筑起保护的壁垒。”

尹柯沉默着,想说些什么却是千言万语都堵在了胸口,嗓子干涩的像是着了火。

“我喜欢他,很喜欢。想拥抱他。想亲吻他。想把他变小,放在手心,塞进口袋。还想一直喜欢他,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八十年……”

“一直一直喜欢。”

尹柯看向邬童,对上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好看的桃花眼,眼角四周是魅丽的粉晕,卷翘而过长的睫毛像是随时就要展翅的蝴蝶。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此刻倒映着满满都是同一个人。

下一秒,邬童看见尹柯倾身靠近,英气的眼眉,浅而淡的眉心痣,饱含故事的漂亮眼睛,高挺的鼻梁,从放大的清晰到贴近的模糊。唇上突然的柔软触觉,反应不及的瞬间,邬童怔住片刻,然后弯了满是笑意的眼睛,侧过脸加深了这个吻。

——

空气里是好闻的味道,可可的醇香混杂着浓烈的苦艾酒,香甜而醉人。落地窗前的栏杆被清晨柏林的第一束阳光照出斜斜的暗影,在一片光辉里缓慢地移动着。漂浮在房间里的细小绒毛与灰尘颗粒在像是被镀上金色的光点。

醒过来的邬童,一转头,尹柯还在他身边,眉目舒展,安静祥和。

邬童松了口气。

看着满室的旖旎,昨晚的画面又在他脑海过了一下,脸也跟着燥红了起来。

他侧过身,轻轻地在尹柯的额上印了一个浅吻。尹柯的眼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

“早啊。”邬童笑着跟他说。

尹柯眨眨眼,环顾一下四周,耳朵瞬间爬满了红晕,双手拉过被子盖到了眼睛的地方。

邬童侧过身子,左手撑着脑袋的一边,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尹柯。”

“嗯?”尹柯看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尹柯慢慢把被子拉了下来,侧过身看向他,“因为乌鸦像写字台。”

喜欢你是没有理由的。

——

邬童在柏林待了三天就先回去了。

回去的第一要务就是先把班小松这货给收拾了!只不过等他一回到家,人已经飞回美国逃命去了。

尹柯回来的那天正好是馨霏的生日,他们拿着装了一袋子协议书的碎纸浩浩荡荡地开着车去了邬宅。

开车的时候,邬童一直抱怨尹柯自己那晚跟他说了那么多掏心掏肺的话,居然连个回信都没有。

尹柯实在受不了,最后跟他说:“我有跟你说过,很早就说过了。你自己没有注意而已。”

“是吗?”

“是……”

“什么时候?”

“在LA的时候。”

“有吗?”

“有……”

“那……”

“……”

从柏林回来了几天,天气已经开始入冬。既然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然后就是一整个属于西瓜冰淇淋的夏天,红枫叶染红了整个城市的秋天,又将会是一个冬天。

时间可以很长,长到沧海变成桑田;时间可以很短,短到从相遇那一刻起一直到现在,你的每个样子我都能记得。

同事从午休时间醒过来的时候,收到了一条大学时因为毕业而分手了的前女友的短信: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放不下你。你呢?

班小松出门去训练的时候,走在路上就看到一只放在纸箱里白色毛绒绒的小狗。他蹲下身子把它抱在了怀里。

馨霏穿好了小裙子抱着小熊布偶,站在落地窗前远远地遥望,等待着他的Papa和Daddy的到来。

邬童的书房里,有风从外面吹了进来,掀起书桌上一本书的书页,文段里被用黑色签字笔在单词底下写上的汉字清晰可见——

“墙壁”(wall)“眼睛”(eye)“膝盖”(knee)

“立刻”(like)“有”(you)

我爱你,喜欢你。

Fin.

我得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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